核心概述:指近代中国乡土工业崩溃后,传统地主阶层赖以存在的经济基础(地租)被动摇,他们面临着要么在与农民的生死冲突中被消灭,要么主动放弃特权、改造自身传统性格、投身现代工业生产以求新生的历史性考验。
如果不给地主阶层一个经济的出路,土地问题的解决过程中避免不了暴力的因素。
该放弃的不只是有形的特权,而且必须把从这特权里所养成的那一套生活方式,包括志趣和态度,一起连根抛弃。这是一个时代所给的考验。
我确是认为只有“放弃农业,开拓(不是夺取)工业”才是现有地主阶层应当采取的道路,但是同时他们必须放弃特权,把他们这阶层的性质由寄生而变成服务。
展开阐述
“地主阶层的考验”是费孝通对乡土社会结构性矛盾走向终局的深刻洞察。他指出,随着乡土工业的崩溃,传统地主阶层的特权地位已经走到了历史的十字路口,面临着一场无法回避的生死存亡的考验。
考验的本质:经济基础的瓦解
地主阶层能够安然收取高额地租,并非因为土地本身能供养地主和佃户两家人,而是因为佃户可以通过“男耕女织”的农工混合经济获得额外收入来弥补。当乡土工业这一“齿轮”被现代工业冲垮后:
- 佃户失去了副业收入,单靠土地产出已无法在缴纳地租后维持生存。
- 地主若想维持原有的地租收入,就必然会与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农民发生激烈冲突。
- 在这场冲突中,农民因占据“生存权利”的道义和动力制高点,且是土地的直接耕作者,最终必然会取得优势。地主阶层的经济基础和社会特权因此从根本上被动摇了。
考验的困境:新路难寻与旧习难改
尽管许多地主已经感觉到危机,选择卖地离乡,但这并未解决问题。他们进入城市后,大多进入政府、军队等“衙门”,其俸禄最终仍是通过赋税等形式转嫁到农民身上。他们只是从“地主”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食利者,并未转变为生产者。这种转变之所以困难,源于地主阶层内在的、深刻的性格与文化束缚:
- 根深蒂固的保守性:他们的特权建立在稳固不变的农业社会结构之上,因而本能地抗拒一切变革。
- 对技术的系统性贱视:传统士大夫文化崇尚“文艺”(文字游戏),而鄙视需要动手实践的“工艺”(技术)。他们“厌恶及贱视和具体事物的直接接触和运用”,这种脱离生产的“雅士”心态,与现代工业所要求的技术精神格格不入。
- 对社会身份的过度关注:他们关心的是“面子”,是通过驱使他人而非改造自然来获得满足。这种植根于骨髓的身份等级观念,严重阻碍了他们投身于讲求效率和平等的现代工业组织。
考验的出路:从“寄生”到“服务”的蜕变
费孝通为地主阶层指明了唯一的合理出路:彻底的自我改造。
- 放弃特权:不仅要放弃土地所有权,更要放弃附着其上的整个寄生性的生活方式、价值观念和思维习惯。
- 开拓工业:不是简单地“以资本特权代替土地特权”,把钱投到工厂里继续当食利者,而是要亲自投身于生产,去经营、去管理、去创造,完成从“寄生阶层”到“服务(生产)阶层”的根本转变。
这不仅是对一个阶级的考验,也是对整个民族能否和平走上现代化道路的考验。如果地主阶层不能完成这一艰难的自我革命,社会的剧烈动荡将无可避免。